以前有一次下了特别大的雨,道路上涨满了水,几乎快涨到门边。
雨停后,有只水鸭在黄泥汤里游泳。不知是谁家的,又瘦又小,泡在水中一副很自在的样子。
平时看起来肮脏又滑稽的鸭子,在水里居然灵活异常。
我这才知道水鸭为什么叫做水鸭。
于是就特别盼望下大雨,使鸭子有机会再次泡在黄泥汤里。
但之后再也没有下到那个程度过。
那个时候几乎没有野狗。罕见地遇到一两次,也是既老且瘦,毛色凋敝,快饿死的模样。趴在两户人家高墙之间的水泥窄巷中,一动不动。
看家狗都被关在石筑的院墙后面,有人路过便隔墙狂叫不已。
所以在小时候的我心目中,狗是非常凶恶的动物。有着令人讨厌的领地意识,把人类当成入侵者。我的同学和亲戚家都不养狗,附近几十户只有一家在养。那时我认为,养狗的人家不欢迎客人,防贼意识强,不友善。
大约在两千年后,街边多出了许多野狗,使我相当讶异。也许是因为饮食习惯改变,在外吃饭的人变多,被丢弃的饭菜大大增加了吧。狗的毛色和形态变复杂,体型变小。这样的狗,跟我小时候理解的那种狗,简直完全不是一个物种。
是很可爱没错。
尽管如此,我还是不能理解狗厨。没有体会过别人的生活,便认为所有人类都应当把狗视为可以建立亲密关系的对象,位置在猪牛鸡鸭什么的之上。
或许等我养一只狗之后,会认同这个想法。但在那以前,明明就不是。
临死的鸭子的眼神,跟临死的狗有什么区别?
我家只有矮矮的院墙,不筑高墙,也不在墙头埋上五颜六色的碎玻璃。
这是爷爷坚持的,他对这点很自豪。他认为那不是我们的风格。
我家与邻居家之间,由于上一辈关系很好,最初是连在一起的,共用围墙。
后来有一天,我发现有陌生人在院子里动工。
原来邻居家的年轻人做生意回来了,因为怕遭小偷,除了把自己那边的旧院墙加高之外,也希望我们把外墙加高到同样程度。
虽然是很合理的要求,可是我们家始终不愿意,最后他们砌一道高墙把两家隔开了。
直到我搬离那里为止,最大的入侵者是一条蛇、一只猫、一头不知从哪里的养殖场跑出来的黄色肥兔。
以及蕃石榴结果时,附近的小孩会爬进来偷摘。
当时家里另一处房子的墙要高得多,我不喜欢那种感觉,因而不喜欢住在那里。
始终保留的矮墙让我有安全感,不害怕受伤。
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理想主义,但真的很棒。
感谢他们做这个决定。
要离开的时候特别难受。觉得自己永远地离家而去了。
那时的梦想是赚钱在海边买块地盖个石头房子。
就是那种没啥装饰的朴素石墙。太阳晒着会发烫,日落后很久仍然温暖的石墙。
平坦的墙头因为日久而发黑,可以坐在上面,虽然不会坐得很舒服。
墙外缠绕着大片的三角梅,墙内积满黄褐色的落叶,散发腐烂的气味。
爬满虫子和蚂蚁的土壤,不割除就会狂长的野草,盘根错节的茉莉花。
在家却觉得离家很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