N年前在联盟还有黄金茶室这个东西存在时,有一次我偶然撞进去,看见有人说:
“我喜欢苏轼的诗词,喜欢他的豁达、自然、不做作。”
然后贴上了“莫听穿林打叶声”那首词……
心中着实有点不快。
我敢肯定,这个家伙从未认真读过苏轼的东西,只是看了别人的评析,就不加思考地接受了那套标签。
被强加之于很多人的标签。
我看的也不多,但那时浮上心头的,是这样的话:
东坡先生无一钱,十年家火烧凡铅。黄金可成河可塞,只有霜鬓无由玄。
魏王大瓠无人识,种成何翅实五石。不辞破作两大樽,只忧水浅江湖窄。
我材濩落本无用,虚名惊世终何益。东方先生好自誉,伯夷子路并为一。
杜陵布衣老且愚,信口自比契与稷。暮年欲学柳下惠,嗜好酸咸不相入。
父老争看乌角巾,应缘曾现宰官身。溪边古路三叉口,独立斜阳数过人。
这些句子,是泪中含笑,看似任意开阖,实则从不踰矩。
就如他的七律,往往上句是“闻道骑鲸游汗漫”,下句就是“忆尝扪虱话悲辛”。前一联是“举酒东荣挹江海,回樽落日劝湖山”,后一联就是“平生倾盖悲欢里,早晚抽身簿领间”。这叙述方式矛盾而有力,显然是有意为之。——我曾经尝试过一些无益的临摹。
不管你把这叫做豁达或是哀伤,都是不全面的,是断章取义,是像把个有浮力的气球压到水里一样别扭。
自然个鬼啊。
东坡很多时候是胸有块垒的,否则便不会有乌台诗案,他的人生轨迹或许也会完全两样;
他并非死抱着这些块垒不放,然而,摈弃那种摇滚青年式的愤怒与不驯,而为“玉局仙人”涂抹上闲散恬淡的色彩再装盘摆出来,则是对其价值的否定。
但是我突然不知道如何表达那种复杂的情绪,只觉得如同隔着一道深沟巨壑,非大声喊出来不能被听到。
我对他说:不如去看黄仲则。
我是真心诚意的。
黄仲则浅白而真挚。
他是个没有父亲的大男孩,头脑单纯,看事天真。
他没有什么思想深度,甚至不企图让别人觉得他不可笑。
但感情没有贵贱,所以我像尊敬东坡一样尊敬他。
还有,我想他比较不容易被误读。
不过结果由于我口舌笨拙,讲不清楚,好像只搞得对方莫名其妙就是了。